最后的鐵匠鋪
2014-11-12 10:15:28 來自:四川報道網 編輯:席永君
無論是邛崍市平樂鎮(zhèn)王長壽師傅的“王氏鐵匠鋪”,還是黃龍溪王世旭師傅的“鐵匠鋪”,如今都已淪為古鎮(zhèn)為了發(fā)展旅游業(yè),而打造的文化景點,鐵匠鋪手工鍛打鐵器的工藝已淪為讓人觀賞的表演項目。傳統(tǒng)的鐵匠手藝,能由此而得到真正的傳承嗎?(抽文)
鐵匠是鄉(xiāng)村的魔法師
上世紀七十年代,甚至八十年代,成千上萬的鄉(xiāng)村鐵匠像種子一樣撒播在中國的廣大農村,幾乎在所有的鄉(xiāng)場上,你都能看見鐵匠鋪和鄉(xiāng)村鐵匠的身影。鐵匠是鄉(xiāng)村的魔法師,經過撿料、燒料、鍛打、定型、拋鋼、淬火、回火、澤油等工序,他們的手就能變幻出與傳統(tǒng)生產方式相配套的農具,以及部分生活用品,比如菜刀、鍋鏟、刨刀、剪刀、門環(huán)、門插……如今,許多鄉(xiāng)場上早已經不見鐵匠鋪,鄉(xiāng)村鐵匠紛紛改行,各奔前程。
幾年前去邛崍市火井鎮(zhèn)采訪,偌大的一個以世界上最早利用天然氣煮鹽而聞名于世的古鎮(zhèn),僅有三家鐵匠鋪,如今只剩一家了。我當年采訪的老庾師傅已退居二線,小庾師傅子承父業(yè),仍苦苦地支撐著一方農具的天空。邛崍市平樂鎮(zhèn)仍有一家鐵匠鋪,鐵匠師傅叫王長壽。為了古鎮(zhèn)旅游業(yè)的需要,鎮(zhèn)政府叫王師傅白天打鐵,晚上打更,每月補助王師傅兩百元。
后來打聽到,雙流縣黃龍溪鎮(zhèn)上也有一家鐵匠鋪,至今仍在打鐵。鐵匠鋪位于因古諺“黃龍渡青江,真龍內中藏”而得名的古鎮(zhèn)——黃龍溪復興街16號。鐵匠鋪藍底白字的望子在微風中波瀾不興,因為它的不協調,在工藝品充斥的復興街上反而特別惹眼。鐵匠師傅叫王世旭,50多歲,個子不高,身板硬朗,聽說我們是專門前來采訪他的,顯得格外開心。他說自己打鐵四十年,先后帶了八個徒弟,但已全部改行,沒有一個人再愿意跟著他打鐵,如今大多當了建筑工地的小包工頭。說這話時,王師傅既傷感又欣慰,畢竟他們一個個都有了出息。 “既然你們來了,我就要向你們展示鐵匠的全部絕活。”人手不夠,王師傅便叫來街對面飯莊的老板幫忙拉一下風箱。老板名叫樊春明,看上去和王師傅的年齡差不多,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也曾打了幾十年的鐵,這些年黃龍溪大力發(fā)展旅游業(yè),樊師傅與時俱進,改行開起了飯莊。
鐵匠像鐵一樣剛毅沉默
王世旭師傅的鐵匠鋪大約有二十來平方,像所有鄉(xiāng)村鐵匠鋪一樣,爐灶、風箱、鐵砧、鐵錘、火鉗、煤炭、需要鍛打的鐵器和已經鍛打成型的鐵器,便是王世旭師傅鐵匠鋪的全部家當。
王師傅16歲便進了黃龍溪鐵木社,在鐵木社學打鐵,整整經過了三個月的試用期和三年的學徒才得以轉正。剛開始學藝時,王師傅只能站在旁邊觀看或拉拉風箱,仔細地觀察師傅打鐵時的每一個動作。外行人有所不知,打鐵過程中鐵匠師傅是不講話的,他們像鐵一樣剛毅沉默,雙目圓睜,牙關緊閉,通過不同的各自早已心領神會的手勢傳遞要令,因此,王師傅只能自己琢磨領會每一個細節(jié),牢記整個打鐵過程。王師傅說,這是千百年來鐵匠師傅們一代代傳下來的規(guī)矩。
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,由于市場對農具的需求日益減少,入不敷出的鐵木社難以為繼,瀕臨破產。出于對打鐵的熱愛,王師傅籌集數千元資金,一個人將單位買了下來,并收留了幾個愿意繼續(xù)打鐵的兄弟。成了個體戶的王師傅那些年過得挺不容易。為了擴大產品的銷量,原本是坐商的他,成了跑攤匠。仁壽借田鎮(zhèn)、彭山毛家渡、華陽古佛洞……哪里趕場,哪里就有王師傅的身影。
王師傅告訴我,鐵木社后期,鐵匠鋪已并非完全是手工打鐵,但這些年黃龍溪發(fā)展旅游業(yè),說是機械化打鐵噪音太大,有損古鎮(zhèn)形象,王師傅迫不得已,只好把機器設備賣了,鐵匠鋪重又回到了手工打鐵的原始狀態(tài)。前兩年,鎮(zhèn)上還有兩家鐵匠鋪,如今就我這一家了,而且,手下的弟兄早已離去,只剩我一個光桿司令。說這話時,王師傅樂觀的眼神流露出些許傷感。
傳統(tǒng)鐵匠手藝出路何在
開爐的時刻終于盼來了。王師傅走到爐前開始生火,樊師傅拉起了風箱。風進火爐,爐膛內火苗直躥,火光映紅了王師傅的臉龐,也映紅了樊師傅的臉龐。他們之間并無言語,但配合相當默契。只見王師傅把要鍛打的鐵器放在火爐中燒紅,然后移到大鐵砧上,并由他執(zhí)掌主錘,甘當下手的樊師傅握大錘進行鍛打。上手經驗豐富,右手握小錘,左手握鐵鉗。凡打鐵把鉗手都是指揮者,小錘的輕重緩急起著無言的指揮作用。在整個鍛打過程中,上手要憑目測不斷地翻動鐵料,使之將方鐵打成圓鐵棒,將粗鐵棍打成細長鐵棍。面對燒紅的鐵塊,王師傅和樊師傅迅速進入狀態(tài),二人默然無語,大錘小錘你來我往,錘起錘落。
打鐵一直是一個苦行當,但曾幾何時,在冷兵器時代,鐵匠鋪在國家首腦面前,卻充當了類似于今天的“軍工企業(yè)”,那時的鐵匠師傅是何等的風光!想當年,全國首富卓王孫就是靠經營冶鐵業(yè)致富的。如今,有哪一位年輕人愿意干這苦差事?有誰愿意參與其中的競爭?鐵匠手藝面臨后繼乏人的尷尬局面。作家劉亮程在《驢車上的龜茲》一書中寫道,新疆庫車有一個祖?zhèn)魇蔫F匠世家,如今也“只剩下一個煙囪在冒煙了”了,且不知道還能夠堅持多久。一個充滿傳奇的鐵匠世家尚且如此難以為繼,何況那些并無家族榮耀的鐵匠。短短三五年內,火井鎮(zhèn)的鐵匠鋪由三家變成了一家,黃龍溪的由兩家變成了一家,無論是平樂鎮(zhèn)王長壽師傅的“王氏鐵匠鋪”,還是黃龍溪王世旭師傅的“鐵匠鋪”,如今都已淪為古鎮(zhèn)為了發(fā)展旅游業(yè),而打造的文化景點,鐵匠鋪手工鍛打鐵器的工藝已淪為一種讓人觀賞的表演項目。傳統(tǒng)的鐵匠手藝,能由此而得到真正的傳承嗎?